【黑虹】少年游 八
章八
三年前的这个时候，洛少侠还是个忙里偷闲喜欢爬树掏鸟窝的野孩子，墨大侠暂且不知，八成是找个地方闭关练武。
而蓝渲，已经接过玉蟾宫上一任宫主的衣钵，并且有半年时间了。
那一年她照例前往苗疆的五毒采购草药，她们大多不走官道走小路，一来路程短，二来僻静。来时相安无事，归程上却教蓝渲碰上一个人。
“宫主，道旁有一受伤女子，请问……”随行弟子向她请示。
“带着救了便是。”她未放心上，只让弟子救下好好医治。
女子浑身都是割伤，伤痕细密，像是被人拿线一道道勒出来的，看着着实骇人。除了外伤，修医术的弟子还在女子体内发现一股不属于她的真气，这股真气来历不明，在人体内横冲直撞，直是叫人痛不欲生。可问题是，以随行弟子们的修为，没人能打通女子筋脉，化了这股真气。
蓝渲听闻并未犹豫，“救人救到底，我来吧。”
打入这真力的人也是有些本事，蓝渲解开就花了半天的时间，更因女子身上伤口，这一停，就是三天。
三天后女子刚能下床，便要来谢蓝渲救命之恩。
玉蟾宫宫主淡然地喝着茶，问她养好伤后打算怎么办。
女子叩头，“愿宫主收留我这条贱命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你这身伤是从哪来的？”
女子抬头，桃花眼里是泪光盈盈:“宫主，小女子名叫妮仡，因为信兆特殊，寨里少有地坤。我阿爹在我刚出生不久就死了，我阿娘在半年前也殁了。我叔伯便把主意打到我身上，把我卖给了行路的拐子……”
蓝渲并不言语，只是兀自看着那女子哭泣，少女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，面容清秀，皮肤是被日光晒出来的黝黑，只一双眼睛勾人，像是会说话一般，此刻盈盈地泛着泪光。
她将茶盏放下，语气依旧淡漠，但却换上了一派掌门的威严，“你既不想说实话，我也不逼你，只是我们玉蟾宫，也断然留不下你了。”
“我说，我说！”女子听了蓝渲这番话陡然慌张起来，她膝行至前捧起蓝渲衣角，“我叫岚卡，是代卡寨的人。我……我……”
“不用害怕，慢慢说。”蓝渲将岚卡扶到塌上，岚卡这才逐渐平静下来。
原来，岚卡的父亲是代卡寨的族长，母亲是族里的大巫祝。岚卡出生时，屋内满室异香，屋外百蝶来贺。可岚卡的父母，却因此发愁。
身带异香，自引百虫，这是天生药人的体质。
岚卡的父亲想瞒也瞒不住，岚卡三四岁时便能对毒虫操纵自如。好在他是一族之长，没人敢随便觊觎族长女儿的身子。
岚卡就这样在父母的庇护下，长到十五岁。岚卡天资聪颖，母亲教她医术，都是一点就透，大巫祝的毕生所学，已经叫她学去七七八八了。也是在这一年，岚卡父亲听说再往南去的毒藤林里，长着十年开一次的月光花，传说月光花的汁液能洗髓，也就是说能洗去岚卡这一身药人体质。今年，恰巧是第十年。
岚卡父亲踏上去毒藤林的路，便再也没回来。
岚卡和母亲等了一年，却没法再等了。
黑水王已经知道了代卡寨的族长之女，是个天生的药人。
黑水王的命令没人敢反驳，他用毒武艺都是个中高手，这一带无人能敌，岚卡父亲无法，只得和其余几个寨子一样，选择依附他。
岚卡十六岁的时候，名字出现在了黑水王要求的进贡礼单。岚卡母亲是大巫祝，此刻的她不仅不能阻止这件事，还必须告诉别人，岚卡是神赐的宝物，现在我们要将她再交还给神。
她做不到这样的事，又没有办法保护女儿，在一个静悄悄的清晨，人们在寨子前面的兰溪里发现了她。
岚卡在那一年的祭社节，随着那些稻谷牛羊，一同交给了黑水王。
黑水王将她锁在密室里，日夜用她的血去喂蛊虫，因为蛊虫不能吃太饱，用刀取血就太浪费了，黑水王便想了个绝妙的法子，用金丝去勒开口子。但这样血却没法留下来，他就直接把蛊虫放到伤口处，让它们舔个够。
蛊虫的吸管插到皮肤下面，岚卡能清晰地看见它们的身体是怎样一点点胀大的，有时插得太深了拔不下来，黑水王便直接将那块皮肉扯下来。
终于有一天，守卫的侍女许是忘了抑或好心，岚卡的一只脚链忘记了锁。她便能走到密室藏着蛊虫的另一端，蛊虫是喝着她的血长大的，自然也听她的话，岚卡叫它们将黑水王的钥匙偷了来。黑水王是个又干又瘦的老头，他生性多疑，除了自己谁也不信，就从不叫人守着密室。岚卡就趁他去征讨另一个寨子的空当，跑了出去。
但当初黑水王怕她乱跑，在她体内打入一股真气，只有自己做的那粒解药才能每天为岚卡解除疼痛。岚卡当时也偷了几粒解药，可她既不能回寨子，也不知道去哪，解药又在此时用完了，她实在捱不过疼痛，昏死在了路旁。
岚卡的一番话说完了，还是忍不住咬手哭道:“我实在不想连累宫主，可又没有别的去处，求宫主可怜我！”
蓝渲摸了摸岚卡乌黑的头发，“你放心，你在我玉蟾宫一日，我就不会让那奸人碰你一下。”
岚卡随蓝渲回到玉蟾宫，在灵愈坊从普通弟子做起。
岚卡待人和善，与同门熟悉之后也变得开朗起来，更因她天资聪颖，又有苗族巫祝的传授，很快就成了部坊里的红人。
“师叔看她如何？”蓝渲在屋内和灵愈坊的坊主闲谈，屋外是岚卡在带着新来的姑娘辨认药材。
“这孩子细心谨慎，别的不说，但是这一点就够我们灵愈坊的要求了，更何况我看她于药理一道见解独特，常常能给我提出别的路子。”灵愈坊的坊主是蓝渲的五师叔，早年行走江湖，后为情所伤，回到玉蟾宫，性子淡然，不怎么喜欢过问宫内事物。
“那就好，还怕她为师叔填麻烦。”蓝渲放下茶杯道谢。
“这是什么话，你为我寻来那么好的弟子，怎么都应是我谢你。”师叔起身随蓝渲一同走到屋外。
“这是细辛，若寒邪入体，可佐以九味羌去除，注意要和杜衡区别……”岚卡正在耐心地给新入门的小师妹讲细辛和杜衡的区别，这一批进来的弟子大都并无练武的根基，只是乡下父母家道艰难，又不喜女孩随意弃了被玉蟾宫捡来的，只能送到各坊司选个一技之长。
岚卡已经是灵愈坊的首席弟子了，可对着这些略显笨拙的丫头，仍是温柔耐心。
“宫主！”岚卡看到和师父一同出来的蓝渲，立时抛下手中药材。
蓝渲点头，岚卡一身伤势早已恢复无碍，如今在江南将养几日气色也好了起来，更因她性子温和，早有同门偷偷喜欢她。
但岚卡仿若浑然不知，如今蓝渲来了，眼里便只有蓝渲一人。
“你做的很好。”蓝渲露出难得的笑容，一旁新来的小萝卜头早已被神仙姐姐美呆了，岚卡两颊染上一片红晕，这一切全落在灵愈坊坊主眼里。
她抿嘴偷笑，和蓝渲出了部坊。
“我看岚卡那孩子对你好像有意，恰巧你又救了她，阿渲今年也有十七了，不如我做个媒，将她许与你好了。”
“多谢师叔，只是弟子无意此道，只想先管好玉蟾宫，不负先师嘱托。”
灵愈坊坊主叹口气，“不喜欢直说好了，你记得千万和她说开。”
蓝渲点头称是，说是与她说开，可谈何容易，如果只是简简单单说开就好，五师叔又怎会回来玉蟾宫。
蓝渲自小一心习武，于情之一道近乎透明，更不知怎么回复这突如其来诚炽的爱慕。
“师妹，你随我来一趟。”行云坊的大师姐陆徽站在岚卡住的小院里，身后是一群行云坊的师妹，躲在两侧门后探头探脑。
“陆师姐有什么事吗？”岚卡放下手中书卷。
陆徽不答她的话，只让她随自己出来便好。
岚卡一路跟着陆徽到了桃林，桃花相映，桃香醉人，春日时连成花海，是玉蟾宫一景，谓之“香雪海”。
“给你。”陆徽微红着脸，将手递到岚卡面前，掌心摊开，却是一枝银簪。
“陆师姐这是何意？”岚卡微微讶然。
陆徽是她们这一辈的翘楚，不像其余弟子，修习的功法是轻灵适合女子的，陆徽内力深厚，武功讲究力道，身法已远超其师，玉蟾宫内只有蓝渲能与之一战。
重要的是，陆徽生就一副好相貌，出身江湖上的名门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贵气。
更重要的是，陆徽是个天乾。
“这是我亲手做的，还、还望师妹不要嫌弃。”平日杀伐决断的大师姐此刻说话都磕巴了。
岚卡微微一笑，将簪子推回去，“既是陆师姐亲手做的，那我更不能拿了。”
“你收下，就是送你的。”陆徽慌了，硬要将簪子塞回到岚卡手里，岚卡眸子颜色沉了一沉，随即恢复正常。
她乖巧地摇摇头，纤纤素手将执剑人的手推回。
陆徽怅然若失，转身走开了。
岚卡没有动，只是转身对着不远处的桃树后喊，“宫主为何还不出来？”
少顷，一素衣女子从树后转了出来，“陆徽人品家世都很好，我看她对你也是一片真情，怎么不答应？”
岚卡对着蓝渲盈盈笑道:“我有喜欢的人了，不是她。”
蓝渲不知怎么接了，只是点点头，也准备离去。
“宫主不问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？”
“我不会逼你说的。”
“若是我想说呢。”岚卡走到蓝渲面前，“我从那人救我回来的第一天便喜欢上她了。她明明知道我的心意，可是却害怕地不敢承认……”
“我不知你口中说的那人。”蓝渲平静如水，“如果是那么说的话，听起来那人是谁倒都无所谓了。”
“不！”岚卡突然提高了音调，蓝渲吃了一惊，“那人只能是她！她救我从那个地狱出来，只有她才会救我！我能为她做任何事……”
她的声音止住了，岚卡好像从蓝渲眼里看出了悲悯的神色。
“你喜欢的是救你的那个人，而那个人是谁都可以。”蓝渲绕过岚卡离去，“如果那天有人在我之前救了你，你喜欢的就是他了。”
“宫主！”蓝渲并没有理会少女的哭喊，“你放心，总有一天，我会变得有资格站在你身边。”
听到这话的蓝渲心里没来由的一寒，当然，那时的她永远不会想到之后能发生什么。
还好她和岚卡一样，在两年之后，体会到了爱而不得的痛苦。
这几天阿罪太忙了……各位也要注意，这种紧急情况除了特殊原因就不要出门了，出门也一定要戴口罩。
防疫站的同学说没啥好办法，只能勤洗手多喝热水，一次性口罩戴完就扔掉，家里一天拖一次地，吃完饭用温盐水漱口，注意身体！
